央媽再一次“點剎車”,旨在抑制人民幣的此波“急升”。
10月10日,中國央行官網消息稱,決定將遠期售匯業務的外匯風險準備金率下調為0。央行表示,今年以來,人民幣匯率以市場供求為基礎雙向浮動,彈性增強,市場預期平穩,跨境資本流動有序,外匯市場運行保持穩定,市場供求平衡。為此,中國人民銀行決定自2020年10月12日起,將遠期售匯業務的外匯風險準備金率從20%下調為0。
前一天,即國慶節后的首個交易日(10月9日),人民幣中間價報6.7796;在岸人民幣(CNY)對美元匯率高開逾800點。CNY、離岸人民幣(CNH)對美元匯率日內均創逾17個月新高。CNY日盤收盤價較上一交易日漲逾970點,CNH升破6.70元重要關口。
人民幣短期漲勢如此強勁,中國央行“出手”了。而外匯風險準備金率——這個針對金融機構代客遠期售匯于2015年10月引入的逆周期調節工具,2017年9月外匯形勢好轉后一度降至0,但2018年8月初因經貿摩擦升級再度恢復,實施至今(10月11日)。
這在央行調查統計司原司長、中歐陸家嘴國際金融研究院常務副院長盛松成看來,既是匯率的進一步市場化改革,又是緩解人民幣過快升值的有效措施。他對經濟觀察報表示,目前是人民幣升值階段,所以是資本賬戶雙向開放和鼓勵企業走出去的有利時機。
中銀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管濤對經濟觀察報表示,目前情況下,把作為逆周期調節手段推出的外匯風險準備金率降到0,有利于企業更好地利用遠期售匯工具管理匯率波動風險,釋放遠期購匯需求,同時也顯示出當前外匯供求關系趨于平衡,宏觀調控部門的信心進一步增強。
至于“后招”如何?管濤建議,就“主動運用人民幣外匯衍生產品,控制和管理好匯率風險”而言,加快發展境內人民幣外匯衍生品市場,對于暢通經濟內外循環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盛松成則建言,結合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可以在上海建立離岸市場。
不過,較英鎊、歐元、日元來說,3月中旬以來的人民幣對美元升幅并不大;而且,遠期市場上人民幣仍存在貶值預期;這可能也意味著,內外因素驅動下,中長期看,國際化進程悄然提速的人民幣或將穩中趨升。
一個是穩中有升(人民幣匯率),一個是穩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邏輯上,處于合意的升值通道,可能更利于人民幣的國際化。
化。
央行行長易綱日前在《中國金融》雜志撰文稱,保持幣值穩定,堅決不搞“大水漫灌”,將經濟保持在潛在產出附近,減少經濟波動。其表示,把握好內部均衡和外部均衡的平衡,堅持市場化人民幣匯率制度。
那么,既要促增長、均衡匯率、抑制資產泡沫,又要讓跨境資本流動有序;與此同時,還要繼續擴大金融業的開放,潛移默化加速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一盤錯綜復雜的大棋局亦擺在了中國管理層的面前。
一
“匯率升值—熱錢流入—外儲上升—資產價格高企……”
也許,當下中國正在上演的這種“循環”似曾相識。只不過,曾經的那一幕是反向,如2016年彼時發生的事情是:“貶值、資本流出、外儲下降”等。
細究之,會發現,此波人民幣升值始于6月,8月開始加速。自5月底觸底反彈以來,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累計升值逾5%。
而1月至今,人民幣中間價大致走出一個傾率的倒“V”字曲線,從1月21日的6.8606至10月9日的6.7796,其中,最低點觸及7.1315(5月29日);最高點摸至6.7591(9月18日)。月平均匯率來看,最低為2020年5月的7.0986;最高為2020年9月的6.8148。
盡管近期人民幣的快速升值,被視同為一種補漲效應;但其主因或在于境內外之利差。目前中美10年期國債利差高達240BP,為歷史最高。
“主要還是受經濟基本面的影響,境內外比較大的利差導致短期資本流入,然后推升了人民幣匯率。”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投資研究室主任張明告訴經濟觀察報。
另一位投行相關負責人亦認為,對中國經濟領先復蘇的樂觀預期引發資本流入,尤其是利差因素引發國際資本流入中國資本市場。
中金固收分析認為,人民幣可能早在幾個月之前就應該對美元出現升值,但因為摩擦等因素的障礙,使得人民幣匯率一直受到某種程度的抑制,該強的時候不強甚至走弱,那么一旦抑制因素有所消除,就會出現這種補漲效應。如果從美元兌人民幣走勢的斜率看,人民幣升值幅度明顯提升的階段是從8月下旬開始。
站在情緒和交易心態的角度來看,“如果在美元指數沒有更大幅度走弱的情況下,人民幣要繼續快速實現較大幅度的進一步補漲,恐怕也不是很現實。尤其是在短期內,美元指數會不會進一步明顯走弱來助推人民幣對美元上漲,也是需要商榷的。”中金固收稱。
如果看3-6個月的中期窗口,中金固收傾向于認為人民幣匯率可能會在目前的基礎上仍有一定的升值空間。因為就基本面而言,雙順差格局(經常賬戶順差和資本賬戶順差)仍在,中國疫情防控全球最好,經濟領先于其他經濟體回升這些基本面因素也是支撐人民幣匯率的。
對于近期人民幣的強勁拉升,京東數科首席經濟學家沈建光給出了四大原因:諸如,人民幣升值與同期美元走勢回落、中國經濟在全球疫情沖擊下率先實現經濟反彈、海外需求旺盛持續推高中國出口以及中國加大開放吸引外資的政策有關。
他認為,與人民幣升值相呼應,中國外匯儲備連續五個月增加,8月末中國外儲達到3.16萬億,創4年來新高,亦是這四大因素的直接體現。
譬如,疫情之下,中國經常項目順差擴大,支持人民幣升值。沈建光分析,從貨物貿易來看,今年受疫情影響,海外防疫與在線設備需求加大,中國成為與防疫用品、居家辦公學習電子設備的全球主要出口國,8月出口9.5%,大幅好于預期,受到家具等可選消費的進一步推升,顯示海外供應鏈受阻背景下,中國出口的較強競爭力。今年1-8月,中國貨物貿易順差達到2890億美元,比去年同期增加13.2%。“展望未來,預期上述影響仍將持續,支持人民幣保持階段性升值。”沈建光稱。
而在民生證券首席宏觀分析師解運亮看來,人民幣匯率波動的外因是美元波動。美元貶值的基礎從3月份美聯儲大放水時已經具備。從貨幣政策對比看,美歐基準利率差縮小,美聯儲的QE最為激進,海量的美元供給將推動美元走弱。從美元信用基礎看美國巨大的財政赤字和貿易赤字可能會增加持有美元風險,導致美元吸引力下降。9月中下旬,受海外疫情變化影響,美元一度小幅走強,9月底以來重回貶值通道。“內因是人民幣國際化。”解運亮分析,中國經濟優勢凸顯、中國貨幣政策定力較強、中美利差處于高位,理論上都有利于人民幣升值。但升值成為現實,離不開央行態度。實際上人民幣國際化已經重新啟動。這決定了人民幣匯率變動的大方向是升值。
只不過,日趨復雜的國際形勢背景下,似乎人民幣國際化“只做不說”更為妥當。
二
在央行不干預市場的情況下,資本流入與匯率升值如影相隨;反之,亦然。
資本的流向可謂瞬息萬變,不能不防。中國央行稱,“下一步,中國人民銀行將繼續保持人民幣匯率彈性,穩定市場預期,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
其實,人民幣在主要貨幣中升值還算少的。解運亮分析,考慮到3月23日美聯儲宣布無限量QE后,美元開始貶值,故將3月23日設為基準日。自基準日至今,美元指數貶值8.6%,英鎊、歐元、日元對美元分別升值12.1%、9.7%、4.9%,人民幣對美元僅升值4.2%。
至于人民幣匯率何時達到均衡?解運亮稱,需要重點觀測以下幾個信號:
第一,目前中國出口份額不斷提高,顯示中國出口商品價格競爭力很強,人民幣具有繼續升值基礎,需等到中國出口份額趨于穩定,人民幣才達到均衡匯率;第二,人民幣國際化水平明顯提高;第三,遠期人民幣貶值預期回歸低位。
值得注意的是,重啟人民幣國際化的時機已經成熟。美聯儲3月大放水后,美元在國際支付中市場份額不斷下降,截至8月已降低了5.1個百分點,從44.1%降至39%。5月兩會時,中央提出“雙循環”發展戰略。
近期,央行發布2020年人民幣國際化報告,提出穩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
事實上,2015年8月之前,在人民幣持續升值背景下,人民幣國際化水平不斷提高。2015年8月,人民幣在全球國際支付中份額達到2.8%。 811匯改后,人民幣出現較大貶值,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出現倒退。2020年8月,人民幣在國際支付中份額為1.9%。“目前即期市場上人民幣已轉為升值壓力,但遠期市場上仍存在貶值預期。為實現人民幣企穩的目的,需待遠期人民幣貶值預期回歸低位后,本輪升值才適宜結束。”解運亮認為。
具體而言,人民幣匯率維穩“后招”如何?或劍指“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把握好內部均衡和外部均衡的平衡,堅持市場化人民幣匯率制度。”易綱撰文稱。
易綱表示,近年來,人民銀行根據國內外形勢變化,重點把握好金融業擴大開放、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和貨幣政策之間的關系。2005年7月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以來,歷經百年一遇的國際金融危機、中美經貿摩擦和新冠肺炎疫情等沖擊,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升值約21%,國際清算銀行計算的名義有效匯率升值約34%,實際有效匯率升值約47%。得益于我國經濟增長較快和人民幣幣值穩中有升雙重支撐,以硬通貨計算,我國穩坐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同時人均國民總收入持續增長。根據世界銀行統計,我國人均國民總收入由2005年的1760美元,上升到2019年的10410美元。“如今,無論是企業進口、對外投資,還是老百姓出國旅游、購物、就學,都能夠深切感受到人民幣匯率基本穩定帶來的實實在在的好處。”易綱表示。
而從國內外經驗看,管濤認為,應對匯率浮動的策略主要有三個:A、堅持以質取勝的外貿發展戰略,增強進出口定價權,爭取以本幣計價結算或者將匯率波動納入定價條款,向客戶轉移人民幣匯率波動風險;B、堅持收外匯付外匯,不走結售匯環節跨境收付,以減少貨幣錯配的方式自然對沖匯率風險;C、牢固樹立風險中性的財務意識,主動運用人民幣外匯衍生產品,控制和管理好匯率風險。“從這個意義上講,加快發展境內人民幣外匯衍生品市場,對于暢通經濟內外循環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管濤稱。不過,他指出,加快境內人民幣外匯衍生品市場發展需要市場和政策共同努力。
管濤在9月21日撰文提出了三點建議:適時降低外匯風險準備金比率、適當降低中小銀行外匯衍生品業務門檻、進一步放松外匯衍生品交易的實需限制等。
這其中,“適時降低外匯風險準備金比率”的建言已被管理層采納。管濤稱,這一宏觀審慎措施對于逆周期調節遠期結售匯行為發揮了積極作用,2018年8月至今年8月間,銀行代客未到期遠期售匯余額減少1137億美元,未到期遠期結匯增加163億美元,去年8月起(人民幣破7當月)銀行代客未到期遠期結售匯差額由凈購匯轉為凈結匯。重新將外匯風險準備降至0,有助于釋放遠期購匯的需求,進一步促進外匯供求平衡。
最后,未來匯率會怎么走?張明認為,在樂觀情形下,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可能進一步升值,短期內也許會升到6.6上下。在悲觀情形下,人民幣兌美元匯率或許會再度貶值,如可能重新破7回到7.1-7.2。(歐陽曉紅)
關鍵詞: 外匯風險準備金率